展(zhan)览：蒋兆和(he)：属于我的荒草径
展(zhan)期(qi)：2025.7.23-10.21
地点：深圳(chou)市(shi)当代艺术与城市(shi)规(gui)划馆
时值(zhi)纪念中国(guo)人(ren)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(sheng)利80周年，文艺界以铭记历史、呼唤和(he)平为主题举办了一系列展(zhan)演活动，为在当代视野中构建(jian)人(ren)类命(ming)运共同体积极贡献文艺力量。
在如(ru)此大规(gui)模(mo)的文艺创(chuang)作与展(zhan)演热潮中，蒋兆和(he)（1904-1986）笔底那些在抗战烽火中流离失(shi)所(suo)的苦难人(ren)民形象，总能引发人(ren)们的深切(qie)共鸣与历史怀想：当时代的钟声回荡，这些苦难的面容便化作惊雷，直抵观者心灵最深层。正在深圳(chou)市(shi)当代艺术与城市(shi)规(gui)划馆举办的“蒋兆和(he)：属于我的荒草径”艺术展(zhan)，是近年来最大规(gui)模(mo)的蒋兆和(he)艺术展(zhan)览，汇集画家不同创(chuang)作时期(qi)的代表作品83件。
他画出(chu)20世纪最伟大的人(ren)物画
蒋兆和(he)先生是中国(guo)水墨人(ren)物画大家。作为推促国(guo)画人(ren)物画进一大步者，蒋兆和(he)从油画处(chu)女作《黄包车夫的家庭》开始，便开启了他聚焦现实人(ren)生价值(zhi)、突破题材(cai)范式的变革(ge)之(zhi)路。继之(zhi)，《一个(ge)铜(tong)子一碗茶》《迷途的羔(gao)羊》《卖子图(tu)》《朱门酒(jiu)肉臭》《与阿(a)Q像》等作品的相继问世，不断淬炼着蒋兆和(he)揭露时代底层人(ren)民生活与社会残(can)酷真相的决心。他于1943年完成的《流民图(tu)》成为中国(guo)现代写(xie)实主义人(ren)物画的光辉顶点，被认为是20世纪最伟大的人(ren)物画作品。
艺术语言方面，蒋兆和(he)在继承了徐悲鸿(hong)写(xie)实主义主张的基础上，积极推动写(xie)实水墨技法的完善与开拓，逐步确立了以中国(guo)画造型法则为主、素描造型法则为从，并运用皴擦笔法建(jian)立人(ren)物体面结构的现代水墨人(ren)物画道路。
美术教育方面，蒋兆和(he)根据创(chuang)作经(jing)验与教学中的体会，提出(chu)了中国(guo)画素描教学的改革(ge)方案，培养了一代代的学子，先后(hou)影响了李斛、王(wang)盛烈、杨之(zhi)光、姚有多、刘文西、卢沉、周思聪、朱理存、王(wang)子武、方增(zeng)先、王(wang)同仁(ren)、范曾、马振声等人(ren)物画家，其教育思想和(he)教育方法至今依(yi)然在发挥(hui)作用。
“蒋兆和(he)：属于我的荒草径”作为深圳(chou)市(shi)当代艺术与城市(shi)规(gui)划馆“时代的当代”系列展(zhan)览之(zhi)一，作品涵盖蒋兆和(he)的雕塑、油画、中国(guo)画、素描等不同创(chuang)作门类，尤(you)以水墨人(ren)物画为主要面貌，作品时间跨(kua)度(du)从20世纪30年代延续至80年代，展(zhan)现了蒋兆和(he)现实主义水墨人(ren)物画的创(chuang)作和(he)美术教育的观念方法，试图(tu)多视角、多方位地勾勒蒋兆和(he)独特的艺术探(tan)索道路。
在民族危亡的年代，蒋兆和(he)以苦涩的人(ren)生体验和(he)饱蘸深情的沉重画笔，创(chuang)作了诸(zhu)多留下时代烙印的重要作品。在此次展(zhan)览中，他的作品以震颤的笔触刻画出(chu)战火中挣扎的百姓群像——褴褛的衣衫(shan)、嶙峋的骨相、茫然的眼神，不仅是艺术语言的高度(du)凝练，更成为中华民族苦难史诗的血泪注脚。驻足于这些作品之(zhi)前，观众仿若推开历史之(zhi)门，在蒋兆和(he)以“为生民立命(ming)”的笔锋中，捕捉到20世纪上半叶破碎山河的苍(cang)凉底色(se)。
创(chuang)作像石缝中挣扎出(chu)来的小草
在展(zhan)览的筹备过程中，策划团队首先面对(dui)的是:在今天如(ru)此鲜活的时代场景下，如(ru)何认识或者重新认识经(jing)典的问题。
《杜甫》 蒋兆和(he) 1959年
蒋兆和(he)的人(ren)物画创(chuang)作毋庸置疑是20世纪中国(guo)画变革(ge)进程中的一座高峰，像《流民图(tu)》《卖子图(tu)》《杜甫》等，都堪称(cheng)现代中国(guo)美术史中的经(jing)典作品，这样(yang)的艺术高峰是我们进一步推动艺术发展(zhan)、谱写(xie)艺术新篇章的宝贵资源。然而，经(jing)典也会自然带来一些认识上的阻(zu)碍，比如(ru)历史评价的凝固、认识上的标签化与概(gai)念化等等。此次展(zhan)览正是希望呈现蒋兆和(he)形塑经(jing)典过程中的曲折与复杂，以及凸(tu)显蒋兆和(he)作为一位画家，与时代共振中塑造自我、变革(ge)自我、再造风(feng)格的叙事线索。
在蒋兆和(he)去世前一年（1985年），他以《病榻梦语》为题写(xie)下对(dui)人(ren)生与艺术的真挚感悟：“艺途坎坷，诚非虚语，数十年来，余之(zhi)每(mei)一幅创(chuang)作，均如(ru)在石缝中挣扎出(chu)来的一根小草，或在奔流中遗留在小道上的一块坚硬的石头。所(suo)经(jing)所(suo)历，无非是风(feng)吹雨打(da)中度(du)过艰难困苦的岁月。”他还作诗言明(ming)：“山径虽曲折，山花(hua)是知音。溪流供我饮，磐石壮我心。”
有感于其艺旅之(zhi)坎坷不易，展(zhan)览以“属于我的荒草径”为主题，一方面旨(zhi)在呈现蒋兆和(he)在推动中国(guo)画现代转型进程中所(suo)面对(dui)的曲折环境，帮助观众从个(ge)人(ren)视角贴近蒋兆和(he)的创(chuang)作历程与情感底色(se)，以“荒草径”代指蒋兆和(he)执意要走的那条荒芜(wu)、崎岖的道路；另一方面，主题的择取也指向蒋兆和(he)画中那些在历史巨浪(lang)中苦难深重、无力应(ying)对(dui)的底层人(ren)民，他们汇成了黑(hei)暗(an)年代保留下来的人(ren)性之(zhi)光，也凝练成独属于蒋兆和(he)的巨大精(jing)神力量。
展(zhan)览在结构上选择以时序为主线，以主题为辅线的策展(zhan)思路，形成了“漫步街头”“春望人(ren)间”“往还古今”“艺为人(ren)生”四个(ge)主题单元。
“漫步街头”单元以蒋兆和(he)于20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末(mo)绘就的一批街头人(ren)物画为主体。其中包括画家艰难保存下来的早期(qi)油画作品《一个(ge)铜(tong)子一碗茶》，以及《卖小吃的老人(ren)》《卖线》《迷途的羔(gao)羊》《盲(mang)人(ren)》《卖子图(tu)》《流浪(lang)的小子》等代表作。
《流浪(lang)的小子》 蒋兆和(he) 1939年
在《卖小吃的老人(ren)》这样(yang)的早期(qi)水墨画作品中，我们能看到他由素描造型向水墨媒介(jie)转化的努力，也能看到他在油画向国(guo)画过渡前后(hou)的语言连接。在《卖子图(tu)》《流浪(lang)的小子》《迷途的羔(gao)羊》等作品中，我们能看到他以人(ren)文精(jing)神与生命(ming)价值(zhi)为火炬、以艺术为媒尝(chang)试影响社会各阶(jie)层的宏大理想。在这一单元，蒋兆和(he)以肖像画的形式，为街头谋生的无名者立传，连缀成历史风(feng)云之(zhi)下普通(tong)民众的苦难群像。
《卖子图(tu)》 蒋兆和(he) 1939年
“春望人(ren)间”单元以1949年新中国(guo)成立为开端，选取了蒋兆和(he)在新中国(guo)初期(qi)以劳动者、母亲(qin)、孩童、少数民族为题材(cai)的人(ren)物画创(chuang)作。这一时期(qi)，国(guo)家建(jian)设开始，人(ren)民生活安定，令蒋兆和(he)看到了人(ren)生的希望，他将这种美好的希冀与对(dui)和(he)平的珍惜通(tong)过笔底人(ren)物自然地表达了出(chu)来，亦通(tong)过他们生活与精(jing)神的变化讴歌一个(ge)新时代的到来。例如(ru)在《放学归(gui)来写(xie)给(gei)最可(ke)爱的人(ren)》《小孩与鸽子》《母亲(qin)的希望》等作品中，蒋兆和(he)以高超的叙事能力与情感渲染能力，从周身温暖人(ren)心的微末(mo)瞬间入(ru)手，启发观者对(dui)于新的时代背(bei)景下，有关和(he)平理念、抗战精(jing)神等宏大命(ming)题的再思考。
《放学归(gui)来写(xie)给(gei)最可(ke)爱的人(ren)》 蒋兆和(he) 1953年
“往还古今”单元选取了蒋兆和(he)大量以历史人(ren)物为题材(cai)创(chuang)作的作品。其中包括众所(suo)周知的《杜甫》及其画稿、《太白(bai)沉思》《李清照像》《悠然见南山》《司马迁》等代表作。此类人(ren)物创(chuang)作因(yin)缺乏(fa)明(ming)确的形象依(yi)据，画家只能以心为炬，借古人(ren)史传与作品去想象其风(feng)采，感受其心境，也因(yin)此更能体现蒋兆和(he)笔墨意趣的抒(shu)发、情感心绪的表达。如(ru)在《杜甫》这件作品中，我们不仅能够看到蒋兆和(he)在上世纪50年代为将白(bai)描、骨法用笔等中国(guo)传统(tong)笔墨技法融入(ru)人(ren)物画造型而作出(chu)的卓绝努力，同时也能通(tong)过人(ren)物塑造的精(jing)彩(cai)处(chu)体会到他“为民写(xie)真”的创(chuang)作思路与杜甫忧国(guo)忧民的现实主义精(jing)神之(zhi)间的情感呼应(ying)。
“艺为人(ren)生”单元以蒋兆和(he)在美术教育观念与方法上取得的成就为主要内(nei)容。一方面通(tong)过极为珍贵的《流民图(tu)》画稿反映其“为人(ren)生而艺术”的精(jing)神力量，另一方面也通(tong)过素描、写(xie)生作品以及相关文献体现他在中国(guo)画素描教学的改革(ge)所(suo)作出(chu)的贡献。同时，这一单元还呈现了蒋兆和(he)1957年携《流民图(tu)》赴国(guo)外展(zhan)览时留下的历史文献，以此反映他的作品在国(guo)界之(zhi)外引起的巨大轰动与深远影响。
上述四个(ge)板块的设置背(bei)后(hou)还有一条隐线，即分别对(dui)应(ying)着“时代”“家国(guo)”“自我”与“方法”四个(ge)概(gai)念，形成了相互关联又各自独立的展(zhan)览叙事逻辑。
经(jing)典艺术在当下也需(xu)新的表达
1981年，《流民图(tu)》随其他蒋兆和(he)作品共55件，在深圳(chou)展(zhan)览馆（深圳(chou)美术馆前身）举办展(zhan)览。这不仅是蒋兆和(he)的作品第一次来到深圳(chou)，也是《流民图(tu)》自1953年重新被找到之(zhi)后(hou)，第一次在中华大地上公开展(zhan)览。44年之(zhi)后(hou)，这座立于改革(ge)前沿的城市(shi)，以鲜明(ming)的先锋性、包容性、年轻化与未来感，成为此次展(zhan)览实现经(jing)典新诠的绝佳土壤。
《小孩与鸽子》蒋兆和(he) 1954年
尽管此次展(zhan)览没能展(zhan)出(chu)《流民图(tu)》原作，但艺术家家属还是拿(na)出(chu)了同期(qi)创(chuang)作的珍贵的《流民图(tu)》画稿。这些尚未完成的人(ren)物写(xie)生，尽管缺少一定的艺术加工与修饰，但也因(yin)此更加直接地体现了艺术家彼(bi)时的创(chuang)作心境，反映了蒋兆和(he)在创(chuang)作这件历史巨构时的思考印痕。为我们研究和(he)认识《流民图(tu)》这件20世纪人(ren)物画创(chuang)作巅(dian)峰的作品，提供了不可(ke)或缺的视角。
得益于强大设计能力的加持，许多关于展(zhan)览背(bei)后(hou)的人(ren)文性、学理性思考都能够借助恰当的展(zhan)陈语言与设计语言得以有效(xiao)传达。正如(ru)展(zhan)览学术主持、艺术史学者于洋所(suo)言：蒋兆和(he)乃(nai)“画家中的画家”，其写(xie)意水墨体系深刻影响现当代中国(guo)美术的发展(zhan)路向。展(zhan)陈设计独具匠心，幽暗(an)灯光展(zhan)区呈现旧社会底层苦难主题，明(ming)亮空间展(zhan)现新中国(guo)时期(qi)创(chuang)作，形成强烈时代对(dui)话。展(zhan)览采用“经(jing)典作品年轻时尚化展(zhan)现”策略，依(yi)托深圳(chou)当代艺术馆地标吸引青年群体，促进传统(tong)艺术代际传播(bo)。
在具体的展(zhan)陈设计中，如(ru)展(zhan)览的第一单元“漫步街头”为了帮助观众实现历史视角的切(qie)换，通(tong)过巨大的民国(guo)街景影像、不时传出(chu)的市(shi)井叫卖声、随处(chu)可(ke)见的镜子等元素，不断拉近观众与上个(ge)世纪初街头人(ren)们的历史距离。在“往还古今”单元，为了强化蒋兆和(he)与杜甫、李白(bai)、陶渊明(ming)、文天祥等古代文人(ren)精(jing)神往来的叙事线索，增(zeng)加了“窗”元素的使用，那些能够连接不同独立空间的窗，不仅形成视觉(jue)上的延展(zhan)与多重关系的随机建(jian)立，同时也更好地体现关于“往还”的情感流动。
此外，得益于今天的视觉(jue)科技、AI算法，我们有了更多认识艺术的多样(yang)化方式。在此次展(zhan)览中，策划团队围绕“科技与艺术”打(da)造了独立空间，其中不仅包括将观众的自拍照实时转化为蒋兆和(he)画风(feng)水墨人(ren)物画的互动打(da)卡设计，还包括借助AI图(tu)像技术对(dui)“杜甫很忙”网络流行文化的创(chuang)新延展(zhan)。展(zhan)览期(qi)待(dai)观众能够通(tong)过一些互动性的设计、画作中苏醒(xing)过来的人(ren)物形象，让大家进一步体会到历史本身的鲜活感，感知到画作背(bei)后(hou)、笔墨之(zhi)下有温度(du)、有故事、有思想的人(ren)。对(dui)人(ren)文性的把握，是策划团队统(tong)摄科技与艺术的关键标尺。
经(jing)典艺术在当代，不仅需(xu)要人(ren)们的回顾与铭记，更重要的是在新的文化条件下创(chuang)造认识和(he)理解的新契机与新语境，挖掘与直面当下我们面对(dui)的新问题。在不断深刻的认识过程中，实现对(dui)前辈(bei)艺术家艺术探(tan)索、艺术风(feng)格、艺术品质与艺术精(jing)神的经(jing)验总结，进而将之(zhi)转化为能够推动当代艺术繁荣与发展(zhan)的动力和(he)宝贵资源。正如(ru)蒋兆和(he)之(zhi)子蒋代明(ming)在采访中指出(chu)的：“用蒋兆和(he)自己的话说是‘为民写(xie)真’，也就是实实在在地把普通(tong)民众的喜(xi)怒哀乐、普通(tong)民众的情感画出(chu)来。笔墨当随时代，能够让当下的人(ren)欣赏(shang)，它会对(dui)年轻人(ren)有很好的启迪(di)的作用。”
1938年，举办了人(ren)生第一次个(ge)人(ren)画展(zhan)后(hou)的蒋兆和(he)以《什么是艺术？》为题写(xie)下：“艺术是一切(qie)感情的表现，一切(qie)生命(ming)的灵魂。”1985年，被沉疴重压于病榻之(zhi)中的蒋兆和(he)仍叹：“艺术之(zhi)道，为促进人(ren)类之(zhi)精(jing)神文明(ming)，伸正义，重感情，共同向上，方不愧(kui)人(ren)为万物之(zhi)灵。”20世纪浩浩汤汤的历史浪(lang)潮裹挟着蒋兆和(he)，以笔墨为足迹(ji)，站在岁月的两端，他对(dui)艺术最真挚的表达，从未偏离对(dui)个(ge)体生命(ming)的关注、对(dui)情感力量的笃信。
文/郑石如(ru)
供图(tu)/深圳(chou)市(shi)当代艺术与城市(shi)规(gui)划馆
编辑/李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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